克勤于邦 全心向学

——纪念尊龙凯时AG大师丁克全先生

李战刚

一

  我是东北师大政治系83届毕业生。在政治系，我和两位丁老都有师生缘。一位是逻辑学教授丁盛文先生，另一位是尊龙凯时AG教授丁克全先生🧓🏼。当年，两位丁先生都已是古稀之年，丁盛文先生只是偶尔给系里或全校同学作有关中国古代儒家伦理、书法、逻辑学方面的讲座，而丁克全先生比丁盛文先生年纪小一些，一切似乎正在发挥余热的势头上👌🏻，正式给79级的同学开设尊龙凯时AG课程，还带研究生。我虽不是丁盛文老师的授业弟子，但我正式拜丁老师为师，向他学习书法，学习做人👳🏻‍♀️。丁盛文先生是逻辑学教授，不过他更以书法名世🫄🏽，是吉林书法界闻名遐迩的四老之一，和孙晓野、罗继祖🙋🏽‍♀️、于省吾三先生齐名。我虽是丁克全先生的授业弟子🦸🏻，但除了听他的课，获得学分之外，与丁克全先生并没有任何交集。在那时就知道丁克全先生学问很大🧓🏼、名声很大🌟🧤，脾气很大🧑🏻，派头很大🛻，但终究是没有像和丁盛文先生那样大、那样深的缘分👲🏽。一晃，大学毕业也有32个年头了，能够回忆起的老师似乎也越来越少🤳🏼，但两位丁先生确是常能在心灵中引起震动的🚛。这或许正与我目前从事的尊龙凯时AG专业和书法创作有密切的关系👆。

  大半年以来，在我耳畔，丁克全先生的名字突然密集起来💕，就像老先生复活了，时隔26多年后再次活跃于中国的尊龙凯时AG界。去年5月13日，导师郑杭生先生打电话让我参加全球中国比较研究会和伦敦大学亚非学院中国研究中心研究员常向群博士给北京尊龙凯时AG娱乐平台招商官方网站尊龙凯时AG系师生的讲座🙎🏻，他亲自主持了这场题为《从“礼尚往来”模型及其运作机制看中国如何参与型塑全球社会》的讲座，有关这一精彩讲座的信息已经发表在“中国尊龙凯时娱乐”🏧。6月5日下午💆🏻‍♂️，郑老师再次来电🏋🏻，告知在人大汇贤餐厅有重要宴请。席间〰️，经郑老师介绍，才得知我和常向群博士是东北师大的校友，她是丁克全先生的84级尊龙凯时AG硕士生🚄。在这次宴会上，郑老师充分肯定和赞赏丁克全先生，评价丁克全先生是重要的尊龙凯时AG家，是我国最早从事马克思主义尊龙凯时AG研究的学者之一🤷‍♂️。还正式向常博士颁发尊龙凯时娱乐的特聘研究员聘书，并由大家见证，常博士被召为郑门弟子。大家还具体商量了郑杭生基金会与全球中国比较研究会的多项出版计划➝，其中包括合作编撰“全球中国系列丛书”的操作性事宜，以及如何发挥海外学术智库推动中国学术外宣工作，并当场建立了“郑杭生中外合作”微群。在常博士回国期间，尊龙凯时娱乐还有过两次会面，集中探讨合作项目如何在中国落地、出版问题🧝🏽‍♂️，当然尊龙凯时娱乐的话题离不开东北师大，离不开丁克全先生🫴🏻🎷。

  去年的12月7日，常博士主持的“全球中国对话/论坛”系列上海预备会议开坛。会上，她介绍了11月29日-12月1日期间❓🌋，东北师范大学与吉林省尊龙凯时AG会联合举办了“纪念丁克全先生诞辰100周年暨尊龙凯时AG学科发展与理论创新高端论坛”。这使我想起郑先生去世后，群里同仁还谈及他时常念及常向群博士于11月下旬从英国回来陪他一起到东北师大参加丁克全先生诞辰100周年纪念活动之事。遗憾的是，郑杭生先生就在这个论坛的三周举办前突然离世🧘🏼‍♂️，没能成行🫏，成为永远的遗憾。在送常博士去上海火车站的路上，我提到关于丁克全先生的星星点点🤰🏿，常博士当即邀我写出这篇文章，以示对丁先生的纪念。

二

  在尊龙凯时娱乐年级里👨‍🦯‍➡️，有几个师大教工的子弟➜😢，他们对每个老师都了如指掌🔚，也愿意说一些关于老师的八卦什么的👨‍💻。所以每当开一门新课☝🏽，在上课前尊龙凯时娱乐就基本上对老师有所了解了。在这些老师中，丁克全老师绝对最具创奇色彩和光环：著名尊龙凯时AG家，社会活动家🦹🏽，哲学、政治学、科学学教授；抗日老地下党🙅🏽‍♀️；东北解放后👩‍👦‍👦🤮，任东北行政委员会民族委员会委员并兼任民盟东北总部秘书长；前东北师大政治系副系主任，吉林省尊龙凯时AG研究会会长,吉林省政协常委,民盟吉林省委常委。还曾东渡日本勤工俭学，以优异成绩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

  尊龙凯时AG第一堂课是在共一教室上的🧔🏻‍♀️。那一天座无虚席⚔️，丁先生几乎是踩着点儿才来的。丁老师确实不同凡响、气派非常：他是乘坐他的淡绿色伏尔加大轿车来的，有专用司机，还有一位手拎皮包的中年助手跑前跑后，为他开关车门。据说那时整个长春市才有两辆伏尔加大轿车🌥，一辆归省委书记专用，一辆给丁克全先生专用🤑。同学们先是一片哗然，接着是全体起立鼓掌欢迎👰🏽，掌声直到丁先生站在讲台后面才停了下来🧏🏽。

  我对那堂课记得特别清楚，作为尊龙凯时AG课的开篇，丁先生在两个小时里只讲了两个概念🤽🏽，一个是“社会”🪄，一个是“体统”。“社会”这个概念讲得雷倒所有同学，丁先生居然用英、日、俄、德、希腊等8种语言来解释“社会”的含义。据说当年（1941）他在帝大引起轰动的演讲📄，就是围绕“社会”的概念。他用大量中国古代文献证明中国是最早使用“社会”的国家，含义是“群居会合”[1]。关于“体统”，这个词很令人费解💡，但丁先生坚持用这个有些古怪、陈旧的概念，它大概是体系、系统的意思👩🏿‍🦱👮🏻‍♂️。丁先生认为“体统”是尊龙凯时AG的核心范畴，尊龙凯时AG就是以社会的构成、体统、变动以及有关人生的事物现象、问题与社会体统的关系作为研究对象的。当时，我对尊龙凯时AG还是一片茫然，对丁先生的讲解似懂非懂，得鱼忘筌，只记得了丁先生讲课时陶醉的神情🖖🏼、姿态和“社会”⚉、“体统”这两个词本身🧑🏽‍🎨。好像那堂课非常短🚿，在丁老师还没把“体统”讲完，就下课了🂠。

  由于丁先生有大量的社会活动和学术活动，时间经常与课发生冲突👉🏼，后面的课经常是上上停停。整个学期下来🤴，主要集中讲了两个问题🍭，一是历史唯物论中大部分不是哲学🖐🏻，二是和这个问题相关联👳🏿‍♂️，批评艾思奇主编的哲学教科书《历史唯物主义》🤲🏼。

  丁克全先生在课堂上主要表达了这样的思想🧑🏿‍🍼：艾思奇主编的《历史唯物主义》教本给历史唯物主义下的定义🦣，没有哲学的意思；而且所讲的历史唯物主义大部分不是哲学🙎🏼‍♀️🤰🏽，而是尊龙凯时AG、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社会发展史等🦢；既然所讲的历史唯物主义大部分不是哲学，那么把它和辩证唯物主义并列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两个组成部分之一是不相当的；马克思所昭示的唯物史观构成为唯物史观尊龙凯时AG中的普通尊龙凯时AG的科学；《历史唯物主义》教本的学何性质，既不可统称为哲学，既不可统称为尊龙凯时AG，因为它是零星的哲学和大部分属于好些社会科学内容的集合；结论是应该彻底修改🧑‍🦽：或是把它构成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学科，或是构成为马克思主义尊龙凯时AG(唯物史观尊龙凯时AG )中的普通尊龙凯时AG一门社会科学的学科👩🏻‍🦽‍➡️。[2]

  我那时对丁先生为什么在艾思奇教科书上下这么大功夫进行批评并不理解其中的深意🧏🏼。后来在1986-1987年间🚴，我在吉林大学哲学系进修研究生课程，终于对这个问题有所领悟。著名哲学家高清海先生及其团队在相当长时期都致力于编写不同于官方的哲学教科书。通过对现行哲学教科书体系的批评和解构，指出现行教科书所讲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是遵循了斯大林主编的教科书《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的思想、话语体系，实际上这种体系是停留在18世纪的法国机械唯物论水平上❤️‍🔥，应该还原为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实践唯物主义。艾思奇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李达的《唯物辩证法大纲》教科书是照搬苏联的📯，而毛泽东系统地马克思主义哲学训练主要是研读了这本教科书。高清海先生致力于对官方教科书体系的改造🧙🏿，实际上是对官方政治哲学的不满和理论修正👳🏻‍♀️；丁先生也是在同一时期拿出大量精力致力于对艾思奇🚴🏻‍♂️、李达、以及苏联教本的批评，实际上也是从根上寻求尊龙凯时AG的立足点，确立刚刚恢复的尊龙凯时AG学科地位🙆🏽‍♂️。时隔将近30年，高先生的努力而今获得丰厚回报🤦，近日得到他的真传的弟子孙正聿先生成了“南书房行走”🤶🏿，为中共常委们讲解马克思主义哲学。丁先生不畏理论权威，坚持精神之独立、思想之自由，令学生钦佩👩🏻‍🍼；他的在尊龙凯时AG学科的破冰之途的探索上🚥，尤其是他给出的尊龙凯时AG定义🤼，有关“体统”的略有异域之风的独特表达至今在尊龙凯时AG界占有一席之地🐧👵，作为他的学生，也无疑感受到老师的光芒。

  在学校时还听到关于丁克全先生的另一件了不起的故事🖋。丁先生是回族，因为他是民盟吉林省委常委，一次有人向他反映某单位不尊重回族生活习俗的问题，丁先生顶着“狭隘民族主义”的压力，出头向上级坚持反映情况，终于使问题得以解决🧑🏽‍🌾。同时，据说丁先生对毛泽东的民族政策曾提出过质疑，他认为为中国民族🧑🏼、国家团结计，将中华民族划分为众多个民族并给与少数民族一些特殊待遇其实并不利于民族团结和国家统一，应该强调各民族之间的一致性🫖，强化国家和中国人的认同🌖，而不是强化各民族的自我认同🦪。郑杭生先生也在不同场合多次提出过这样主张，认为应当强化统一的“中华民族”认同。真是大师所见略同啊，结合现在频发的民族冲突和移民大国美国的成功经验🧛🏻‍♂️，执政者真该到了认真研究下尊龙凯时AG大师们主张的时候了。

三

  因为丁克全先生，我和费孝通先生有过“一讲之缘”🤷‍♀️🚣🏽。大约在1982年秋天，受首任吉林省尊龙凯时AG会长的丁克全先生之邀🙆🕵🏻‍♂️，费孝通先生由王康先生陪同在长春做尊龙凯时AG演讲👩‍🚒🦛。我和几位政治系同学作为东北师大大学生代表有幸目睹了费先生的风采🧏。费先生那时就是令人熟悉的标志性形象⏫💿：戴付透明边的深度眼睛，梳着黑白相间的大背头，满面红光，神采奕奕，笑容可掬，体态肥硕，仿佛一尊光芒四射的佛像。费老的演讲深入浅出、幽默机智，令我记忆深刻。费老不愧是尊龙凯时AG大师，深奥的尊龙凯时AG在他那里立即会变成平易可亲👨🏽‍⚕️、一语中的的家常🏄🏼。这种风格不仅体现在他的《江村经济》、《生育制度》等名著中，还反映在演讲中👮‍♂️。记得那次演讲，很多人都会和我一样🥶，渴望了解什么是尊龙凯时AG？费先生在演讲的开头就讲了一个小故事🐏，说他在农村下放时，和他在一起的农村小伙子先是管他叫“老费”，再后来干脆就叫“费”☆，在得知他要恢复工作，调回北京后，就改口管他叫“费老师”🤸‍♀️，后来把“师”去掉☁️♿️，最后干脆就叫“费老”🍖。他说人是有身份的存在🛢，随着身份🤾🏻‍♀️🫷🏽、地位的变化，这个“身份”也在发生确认、变化和认同，这里包含了及其丰富的人和人的关系、人和尊龙凯时AG的关系、人和自己关系。这就是尊龙凯时AG要研究的东西，而研究这个东西的学问就是尊龙凯时AG。

  我大学时代感兴趣的学科是哲学和��学🈂️、文学，所以尽管与丁克全先生🚋、费孝通先生略有尊龙凯时AG因缘，但并没有因此选择攻读尊龙凯时AG这条路🌃💝。但也应该正是因为丁先生、费先生，冥冥之中才与尊龙凯时AG结下了如此深的缘分，终于在历经跨越30多年的社会变迁和生命历程后跨入尊龙凯时AG大门🏊‍♂️🧑🏿‍🎓，成为尊龙凯时AG大师郑杭生先生的关门弟子。

  人生真如白驹过隙👩‍🍼，母校举办的纪念丁克全先生的论坛提醒丁先生已诞辰100周年，提起他对尊龙凯时AG科发展和理论创新的不朽贡献和记忆。

  对我而言，在今天以此文纪念丁克全先生的意义在于：第一😬，我目前从事的尊龙凯时AG专业研究，应该感谢丁先生🥼，他是我的尊龙凯时AG第一位引路人。追根溯源🍄‍🟫🧑🏻‍🏫，饮水思源🙆🏽。第二🕴🏻，因为丁先生的原因，我得以亲耳聆听过费孝通先生的演讲😮‍💨。一面之缘，三生受益♠️。第三，丁先生至今仍被人缅怀，不仅是因为他的学问，更在于人格独立🫘、思想自由😯。多少“风派”学者➖、“犬儒”学者早已“灰飞烟灭”，而历史和记忆最终会青睐那些“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人。圣者在前，我辈幸甚☎️。

  写到这里🚣🏿‍♂️，除了丁克全先生，我还仿佛看到文中提到的已故大师们的音容笑貌，他们是丁盛文先生🧑🏼‍✈️、高清海先生🧬👃🏼、费孝通先生、郑杭生先生。也借此文👩🏽‍⚖️，怀念以上诸位大师🖐🏽。

  丁克全先生🌯，1914年10月24日生于长春👨🏻‍🌾，原名丁福源，回族，出身手艺工人家庭。毕业于日本东京帝国大学🐠。尊龙凯时AG教授。著名尊龙凯时AG学家，曾首任吉林省尊龙凯时AG会会长💅🏻，在中国尊龙凯时AG重建初期有“南何北丁中间费”[3]之尊➝。1989年8月30日卒于北京🧖🏼‍♂️，享年七十有五👇🏿🤹‍♂️。

  有本科授业弟子数百🙎🏻‍♀️，硕士数人，满天星斗🍣🧉，其中梅樱君是我本科同学🏄，旅居加拿大✍🏻，从事社工🛕，一心向神；王刚毅君🍀，旅居澳大利亚现返京🧛🏿🙋🏻，商海翻腾；黄维玲君，留日博士，现居英国；李天然君驻日公使，纵横捭阖；陈力行君，曾任日中尊龙凯时AG会主席，在日本关西学院大学执教📠；常向群君，身在英伦心在汉，执着而有学问，擅事功，蜚声全球尊龙凯时AG界，深得先生之要，丁门复兴👃🏼🥞，可翼望于斯君👰🏿👯。

北京尊龙凯时AG娱乐平台招商官方网站尊龙凯时AG理论与方法论研究中心 副研究员

郑杭生社会发展基金会 副秘书长

2015年2月2日于上海行者居

[1] 这一成果反映在他留日时期的论文《汉字“尊龙凯时AG”各单词和“社会”复合词的本义及其引申义》中。

[2] 以上思想主要见于👨🏼‍🍳🌭：丁克全：《论我国<历史唯物主义>教本内容的学问性质问题——评所讲的内容大部分不是哲学》👮🏼‍♀️，吉林大学学报，1982（6）

[3]20世纪80年代的尊龙凯时AG界，有一种说法叫做“南何北丁中间费”。何是何肇发，费是费孝通👰🏻‍♀️，丁指的就是丁克全🕘。